April 28, 2007

Glory of Humanity

藝術與政治的關係是什麼?

一個將尋常百姓改造成人權鬥士的國家是悲慘的,一個「培養」出人權鬥士的時代是荒謬的,一個被迫去當人權鬥士的藝術家則是充滿焦慮的。不是因為他預見一切的努力很可能終將是徒勞,而是認清個人追求完美的頑固與偏執除了服從於自己的美學想像,竟然還必須用來見證祖國統治者的無藥可救,以及控訴時代的荒謬。雖然享受充分的創作與表演自由是藝術家的基本人權,但他也說過「每一段美好的音樂都是上帝的恩賜,每一次音樂的詮釋都是在服侍神」,於是其實他那麼費力要爭取的,只是我們在音樂廳觀眾席上、在音響喇叭旁原汁原味感受造物主存在的權利。依照敗德統治者的規矩生活是看不見上帝的,他知道自己身為一個站在舞台上的人如果在這一點上妥協或者打馬虎眼,那麼就不是神拋棄了他,而是他拋棄了神。

所以,他必須跟他的老師蕭士塔高維契在史達林的腳跟下想辦法活出一個不一樣的俄羅斯,他必須救援沙卡洛夫、支持索忍尼辛,即使被註銷國籍、逐出國門也在所不惜。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一日蘇聯坦克開進布拉格那天,他必須不理會抗議,堅持在音樂會上根據節目單演奏捷克作曲家(!)德弗札克的大提琴協奏曲;柏林圍牆倒塌後的隔天,他必須遵守諾言再度回到柏林,拿張椅子就坐在 Checkpoint Charlie 前面演奏巴哈,「獻給在這裡失去生命的人們」……

他必須,因為他其實沒有選擇。上帝先給他一身好功夫,再派給他一份吃力的工作:這世界並不美好也經常令人沮喪,還好他會來告訴我們,「貝多芬們」始終與我們同在。

這把一七一一年的史特拉底瓦里於是有了一個很不一樣的主人,「卡薩爾斯(Pablo Casals, 1, 2)之後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大提琴家」。上帝有交代,要它在他的手裡發出榮耀祂的聲音。

這位阿公來過慕尼黑好幾次,算是常客。奈何他的音樂會太搶手、票價又高出我經濟能力所能負擔的極限,所以始終沒有機會可以看見台上的他。今年一月他原本應該在慕尼黑登台指揮,但終究是缺席了。昨天下午我知道,他再也不會來了。

常常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個剛好很會拉大提琴的人權運動者,還是個剛好很積極參與人權運動的大提琴家?

"And as a cellist: well, he was simply one of the greatest."

Rest in Peace, "Slava". "glory" in Russian, glory of Russia, and glory of humanity.


閱讀與聆聽:

Gramophone: "His recordings will stand as milestones of the catalogue for their beauty, technical proficiency and humanity"
BBC: For him, "the cello was an extension of the man"
J. S. Bach: Cello Suite No. 1 in G major, BWV 1007, Prélude
Antonín Dvořák: Cello Concerto in B minor, Op. 104, 1. Movement, Allegro. Part 1, Part 2


Peter Ilyich Tchaikovsky: Andante Cantabile
arranged from the 1. Quartet by the composer for cello and orchestra, 1871
Berliner Philharmoniker
Conductor and Soloist: Mstislav Rostropovich
(27. 03. 1927 in Baku/Azerbaijan, 27. 04. 2007 in Moscow)